阿念

惟愿春日不迟

长相守(四)

       


       这一日,邝露回太巳府省亲。


       玉辇还未到太巳府邸门前,邝露远远地就瞧见阖家大小全立在大门前等候,邝露眼中一热,眼眶中直要落下泪来,却也只有在人前强忍住。


       邝露方才下辇,就被众星拱月般地迎了进去。走进正门,直入正堂。经过后堂,再行过三重院落后,就是邝露曾居的水绿南薰殿。


       足下是白玉铺就,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中间走的多的地方已出现了些细碎的裂纹。这是邝露从前雀跃过,疾奔过,漫步过的地方,那上面似乎还留着她的足迹,那是她一去不复返的少女时光。


       邝露眼见此情此景与自己记忆中一般不二,不由鼻子一酸,眼圈也渐渐红了起来。


       其余闲散人渐渐离去,当下阁中只余下邝露与父亲相对而坐。


      “爹爹的咳疾可好些了?”邝露泫然道。


       因着邝露之前缠绵病榻许久,其封地玄洲仙境无人管辖,太巳仙人自感有责请命前往。近来诸事繁多,太巳直到昨日方归天界,邝露今早便连忙求了润玉回来省亲。自醒来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


       邝露只觉得似是经年不见一般,父亲的脸上平添了不少风霜之色,只是眼中瞧自己的神色,依旧是如同闺中之时那般宠溺。


        “一切都好,你三姨娘时常炖些杏仁百合,川贝枇杷给我喝,已经见好了。”太巳仙人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面上笑若春风,眼中却是含着泪道。


       “是邝露不孝,无法承欢膝下侍奉爹爹。”邝露眼中已是噙满泪水。


       “傻丫头,只要你过的好,爹爹就再无所求了。陛下...他待你可好?”太巳眼中满是慈爱之色,疼惜地问道。


        “陛下待女儿极好。”邝露抬起手背擦干眼泪,温婉道。


       谈及此处,只见邝露的脸颊处略带丰腴的绯红,低头摆弄着衣带,大有喜不自禁的羞涩和满足。太巳见女儿这般模样,便是她此言不虚。


       至于邝露失忆一事,润玉早已前往玄洲仙境与他密谈过一次,将来龙去脉据实相告。他知女儿痴心,却不曾想痴心至此,世事因缘错落,既是木已成舟,过去的事情邝露都已经忘却了,那他这个做爹爹的自然也不会再刻意提起,为人父母,但求儿女幸福而已。


      一番家长里短,邝露与父亲已是絮絮良久。


      “爹爹,我从前为何会女扮男装,还请缨去璇玑宫随侍?”邝露沉思片刻,犹犹豫豫地终究还是道出了困扰已久的心事。


       她一直不解,自己身为太巳府邸的掌珠,怎会轻易屈居于璇玑宫,要知道那时润玉还只是无权无势的夜神而已。其实这个问题,邝露自己也问过润玉,可是润玉也是茫然摇头。她想,爹爹或许知道答案,这也是她今日回府的原因之一。


       太巳仙人闻言霍然一笑,遂而又是长叹一声:“也不知那时是谁哭着喊着要去璇玑宫,哪怕做个小小的洒扫仙侍也甘愿,只求能陪在陛下身侧。”


      “爹爹是说我?”邝露愕然道。


      “还不是自小倾慕陛下,叫你迷了心智。”太巳含笑道。


      “竟是如此。”邝露登时一楞,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缘故,不曾想竟是自己倾慕润玉在先。转念一想,不由轻笑了一声,幸好润玉也不知此事,不然岂非叫他太得意了。


      “如今你与陛下恩爱相守,也算是遂了初心,只是这为陛下绵延子嗣的事上也该抓紧些了。”太巳微微有些担忧道,他是怕先前落胎一事伤了邝露根本。


      “爹爹!”邝露羞得面上红潮滚滚而来,霍然坐起,又提着衣裙几步碎步便跑出了殿外。




       

       太巳的话,邝露并非没有听进去。


       听闻今日是人间的上元佳节,邝露特地为润玉做了元宵。邝露巧思,她知润玉嗜甜,就在蜜糖芝麻馅中掺了玫瑰花瓣,又以水磨粉皮,在汤中点了金黄的桂花蕊,格外香甜软糯。


       已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月色朦胧。邝露提着雕漆食盒入了璇玑宫,她素日除却在自己的朝露殿,也就只在七政殿伴驾,因此这处宫殿她来往并不多,眼见润玉寝殿内似乎并未点灯,只有若有若无的明珠光辉熠熠,四下也无仙侍往来,倒是清静,像是润玉一贯的做派。


       庭院中种着几树桃花还是初绽,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笼在淡淡月华之中仿若一层如乳如烟的薄雾,果然人间芳菲,就连在深夜也不会逊色。


       邝露推门而入,彼时璇玑宫内纱帷重重垂垂,整个寝殿恍若深潭静水般寂寂,却恍惚听的有细水涓涓而流的声音。殿内中正中央的鎏金异兽纹铜炉内燃着龙涎香,氤氲的淡烟若有似无地悠然散开,铺在半透明的纱帷之上,袅袅婷婷,更是恍若置身瑶台仙境之中。


       “陛下?”邝露轻声唤道,却是静默良久都未听得回应,遂挑起重重软帷,直往深处走去。


       “谁?”忽的有惊呼声传来,那声音却是熟悉的。


       只见此时润玉立在屏风前,应是新浴方毕,只用一只簪子松松半挽了头发,头上犹自沥沥滴着水珠。最要紧的是身上竟还只着了件薄如蝉翼的素罗浴衣,轻薄衣衫下依稀可见姣好的胴体,极近完美的曲线身姿,竟是比美人出浴还要动人三分。


       如此情景当真叫邝露羞地不能自胜,连忙转过身去,只静静低着头盯着地上的澄泥金砖,那金砖光平如镜,此刻竟连她脸上的阵阵酡红都能瞧的分明。


       “邝露...邝露不是有意的,只是想来给陛下送碗元宵”邝露极力自持着镇静,缓缓说道。


       润玉在邝露身后忽的“哧”一声笑了出来,平日里邝露在他面前总是有几分轻狂傲慢的,她今日着了一身月白青葱色的云天水漾留仙裙,在烛光下莹透的软罗绡纱一丝一丝折出潋滟水光,倒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润玉顿时起了几分挑逗之意,一挥衣袖,殿内数盏烛火瞬间亮了起来,映得一室明晃如白昼。


       他的笑声教邝露更加窘迫,似是偷窥了什么春色一般。遂强自镇定地转过身向一侧的案几走去,将雕漆食盒放在桌上,轻声道:“元宵既已送到,那邝露就先回去了。”


       却是一个转身,就直直闯入了一个怀抱之中。有香气兜头兜脑地上来,并不浓,却是无处不在。是熟悉的香,是润玉身上的气味。


       她惊得立马从那人的怀中抽离出来,而此时润玉湿发上的水淋漓滴在衣上,微热地迅速淌过身体,素罗的浴衣立刻就紧紧依附在了身上,身形毕现。


       邝露大感窘迫,只觉得浴池的蒸气热热地涌上身来,叫她脑中熏熏然,一时不知是走还是留,只得兀自立在原地,手中不自觉地轻绞着衣袖。


       “可本座今日不想吃元宵。” 润玉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轻声道。       


       “那陛下想吃什么,邝露下回再做就是了。”邝露低着头嘟哝着,声音越发绵软,如同受了惊的小白兔。其实润玉甚少在她面前自称本座,可是她此时脑袋昏昏然,根本听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只有顺着他的话答道。


       有一瞬间的迟疑,或许是因为矜持还是别的什么?邝露也不知道。她想将自己的手从润玉掌心抽出,可是那人握着她的力道却又更重了几分。


       她微微一挣,肩头轻薄的衣衫却已经松松地滑落了下来,直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她又窘又急,却忽的感觉足下无处着力,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了起来。


      “我想要你。”他温热的气息欺在她耳后,那龙涎香的气息也是越来越浓。


       邝露在润玉怀中随着他一步步拾级而上,心中已经了然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知道这并非二人第一次共赴巫山,可是于她现在的记忆而言,却同新婚之夜无异,所以她有些慌张了。只能一味紧紧搂住润玉的脖颈,身子绵软地如同化成春水一般依偎在他怀中。


       润玉微微颔首瞧了瞧怀中的小娇妻,见她像是紧张无措,又像是婉转迎合,可是落在他眼里都像是欲拒还迎。无妨,他自会引她尝尽这一场鱼水之欢。


       余光之中,邝露瞥见身后方才挽起的重重雪白鲛纱帷幔一层一层在身后翩然而垂,越近床榻,深厚的纱帷越多,重重帷幔漫漫深深,仿佛隔了另一个世界,而这里只有她和她的夫君,润玉。


       此刻,她已决心要将自己完全地交付与他。她脑海中开始不自觉盘旋起昨日姨娘在她耳边悄然的教导,夫妇和顺遂意,床笫之欢是少不得的。若要讨得夫君欢心,不能学烟花女子那般孟浪,也不能过于矜持失了兴致,还需得三分婉转,三分迎合,三分拒绝,再一分随心而动。


       可是她哪里知道,六界山河他皆可拱手相奉,只为她莞尔一笑,唯独在这张床榻之上,却从来都是他做主,根本由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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